晚課已經結束。

我註意到，下課回來的女生陸陸續續經過我們身邊，邊走邊打量著我們兩個。

後知後覺地想到，謝嘉軒在我們學校很出名。

他女朋友，唐靜更是。

我借口要交作業，快步走回寢室。

一路上思緒紛紛雜雜。

謝嘉軒找我，是想說什麽呢？

還有剛才他的眼神，太容易讓我誤以為……

他有新歡後，還餘情未了。

但是，他對我，應該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感情。

我提醒自己清醒一點。

現在想起當初表白被接受，而開心到炸的自己。

簡直有種直面黑歷史的慘痛感。

我才不想以後回憶起這一段，自己還是這麽可笑可憐。

何況，他都有女朋友了啊。

我腳步漸漸慢下來，思緒也跟著空了。

天意漸冷，寢室裏大家都改成隔天洗澡。

我收拾好衣服，一頭紮進浴室，發現毛巾沒拿，又出來拿毛巾。

方水正在上網，奇怪地轉過來：“你昨天不是洗了嗎？”

“我回來的路上淋濕了。”我支支吾吾。

“可你帶了傘啊。”

我：“……”

同樣一起追了那麽多部刑偵劇，為什麽方水的推理能力如此優秀。

“我想洗行了吧，幫我遞一下洗面奶。”我不打算找借口了。

……

洗完澡以後。

一邊擦頭發，一邊把洗面奶沐浴露放回陽臺。

洗澡的時候我放任自己胡思亂想，熱氣蒸騰，整個人都舒服了。

現在只覺得渾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在發熱，腦袋又累又困。

陽臺上適時吹來一點冬夜的風。

緩解了我的悶熱。

還有很多很多，不切實際又自作多情的猜測。

我有意避開謝嘉軒，連周二晚的電影鑒賞課也不去了。

反正老師不常點名。

但期末交課程作業，是一定要去的。

方水說，要不我替你去交。

她知道我跟謝嘉軒選了同一個通選。說起來，還是她替我搶的課。

“你周二不是也結課嗎？”

“我先去交你的，再去交我的就好啦。”方水沒什麽所謂。

我搖搖頭。

心裏想，交個作業快快地走，不至於這麽倒黴吧。

七點的課，我六點半就到了。

卻不是最早的一個。

教室裏，只開了最後面的一排燈。

長長的日光燈管，大概是電路不穩，啪滋地跳了一下。

就在這時，他擡起視線，靜靜地望著我。

都對上目光了，不說話，倒像心裏還過不去似的。

我攥了攥拳，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：“你也這麽早。”

想提前交了作業走人，但想到或許會點名，還是在第一排坐了下來。

我輕輕地舒了口氣。

感覺後面有道目光。

如芒在背。

方水跟我說，越是到短兵相接的時刻，越不能將情緒表露得太明顯。

即便內心沸反盈天，表面也要紋絲不動。

我很努力地紋絲不動著，瀏覽了一會兒網頁，又翻了幾章前天看的小說。

終於平靜下來一點。

在心裏表揚自己，很好，很棒，就這樣保持。

然後，我察覺到輕輕的腳步聲，繼而旁邊光線一暗。

翻轉椅被放平，謝嘉軒一言不發地坐了下來。

穿著淺駝色的毛衣，領口翻出白色襯衫。一如即往得幹凈清淡。

“你……”

聽到他的聲音，我幾乎是毛孔都豎了起來。

“談戀愛了嗎？”

什麽？

我試想過他會問我，過得好不好，最近怎麽樣，甚至還喜不喜歡他……之類的。

但談戀愛是個什麽鬼東西？

我眨了下眼睛。

“看到你的朋友圈。”我聽得出，他的語氣裏也有一絲的僵硬，“是方水介紹的嗎。”

我先是一頭霧水，繼而想起了那條朋友圈。

啊，方水評論的“媒人”。

都過去這麽久了，謝嘉軒又翻出來說是什麽意思。

不過，他提起方水，讓我很不合時宜地想起，有次見面的時候，方水提出跟他加好友，說是我的娘家人，要監督他的朋友圈什麽的……

現在想起來，簡直讓我尷尬得無地自容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“等下……”我下意識地喊住了他。

知道什麽了？

我想否認，但是又覺得，在他面前，急哄哄地否認著這件事……好像會連帶著暴露出我還喜歡著他的事實。

他迅速看過來，眼中竟然含了一點點期待。

“沒什麽。”我說。

他站起來，卻沒離開。

我低頭盯著桌沿，發現上面有一小道一小道的痕跡。

淺淺的。

大概是坐在這裏的人無聊劃的。

過了良久，我聽到他輕輕地說：“那我沒有後悔的機會了是嗎。”

我的心小小地瑟縮了一下。

這時候，門外有人走進來，啪地一下打開了所有的燈。

然後看著我們，似乎好奇居然有人來得這麽早。

手機屏幕在這時候亮起，原來已經六點五十三了。

謝嘉軒看了我一眼，沒再說什麽，坐回了他的後排。

再過一會兒，老師來了。

簡單地講了兩句，大家各自交了作業離開。

我全程沒有回頭。

出了教室，給方水回消息：【交完了】

方水的語音通話很快連過來：“碰到他沒有？”

“……沒有。”

“嘿嘿，那真是萬幸啦。要不要去逛街啊？我想買毛衣了。”

樓道裏沒有燈，我小心翼翼地下著臺階，“好啊，你在哪裏？”

“三教外面，你過來吧。”

我應了聲“好”。

教學樓外，風比傍晚大，樹葉被吹得狂搖。

“師妹？”

我轉頭，看見阿辛師兄在不遠處跟我招手。

“阿辛。”我叫他。

“沒大沒小，”他走過來，沈下臉故作嚴肅，“叫師兄。”

“你沒有師兄的樣子。”

跟他們混熟了，我才不會每次都處於下風。

阿辛師兄看起來有點郁悶，不過他很快恢覆了精神，“你在這兒幹嘛呢？”

“我剛交完作業要出去。”

“出去啊？好啊一起啊，我們也要出去——你著急嗎？等一下子揚？他去找他們院長，很快就出來的。”

我點點頭。

沒等多久，薛子揚慢悠悠地從遠處晃過來。

他真的很顯眼，在灰撲撲的冬季裏，是清雋而張揚的一道風景。

我看到一路上都人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。

而後那些目光隨他過來，漸漸匯聚到了我們這邊。

“哎，師妹你也感覺到了嗎？這廝大學的時候就跟靶子似的，我走在他身邊，都要被小姑娘們的灼熱的視線誤傷啊。”

阿辛師兄拍拍我的肩膀，感嘆。

薛子揚已經走近了，很不客氣地用手撣開阿辛的手，“你怎麽在這？”

阿辛誇張地喊疼，“薛薛子揚你個重色輕友的小氣鬼……”

我擡眼看薛子揚，從他的目光中清晰地讀到了“別理他，神經病”等字眼，沒忍住噗嗤一笑。

“好了好了走吧。”阿辛師兄推了我們兩個一把，“要不要一起吃飯啊師妹？”

“不了，我……”

話沒說完，我終於察覺到，不遠處有個人站在那裏。

是剛才，電影鑒賞課坐在我身邊的人。

他怎麽還沒走？

站在那裏多久了，又聽到了些什麽呢？

會不會誤會……

不對，誤會什麽都跟我沒關系，我心虛個什麽勁。

“怎麽了？”薛子揚停下來，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。

謝嘉軒目光沈沈地看著這邊。

薛子揚把手插進單邊的兜裏，斂起了平時略帶散漫的氣息。

我察覺到他們之間，目光有短暫的停滯。

“我靠，修羅場？”

一句不大不小的聲音忽然冒了出來。完全打破了此刻的僵局。

雖然很慶幸，但……我很無語地看向阿辛師兄。

修羅場又是什麽鬼。節骨眼上添什麽亂。

又輕聲叫薛子揚，“師兄，走了。”

走出幾步遠，阿辛師兄躍躍欲試地問：“師妹，剛才那個……你的追求者啊？”

我隨口答：“你看像麽。”

“不像不像，”阿辛師兄說，“其實我覺得吧，更像你前男友啊嘿嘿。”

我被噎了一下。

阿辛師兄，你真的可以去買彩票了。

瞎蒙什麽都能中。

這也沒什麽不好承認。我點點頭。

“啊？那怎麽分手了？他看起來對你還餘情未了啊！”

什麽餘情未了……

我苦笑了一下：“不會的。”

但他在教室做的事，說的話又冒出我的腦海。

如果他真的後悔了……

我會怎麽樣呢？

“其實吧，我們子揚可以借你用一下的。就，飾演一下你的男朋友。”阿辛說，“你覺不覺得這是個極好的主意？”

我：“不覺得謝謝。”

“哎師妹你不要這麽無情嘛……”

他又想到了什麽似的，眼裏閃著光，“我可不可以問下你跟你前男友怎麽認識的……”

薛子揚終於忍無可忍似的，踹了他一腳，“閉嘴。”

“火氣好大……”阿辛師兄哭墻角去了。

“那個……”我小跑兩步，到了薛子揚身邊，“不好意思啊。”

“什麽？”他側頭看我。

“他誤會了，以為你是我的……”

想叫他不要往心裏去。

畢竟，被充滿敵意的目光看著，大多數人都會不開心吧。

“喔，沒關系。”薛子揚還是副隨隨意意的樣子，“其實我不介意本色出演，考慮一下？”

“……”

難道我臉上的郁結之氣這麽明顯？

連薛子揚都看不下去，放下身段開起玩笑了。

我拍了兩下臉，邊拒絕：“謝謝不必了。”

“真的不用？”他居然又問一遍。

我心累地說，“真的不用。”

“有需要您隨時說。”

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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